白霜雖然答應了長寧宗主隨後便去和姜蒿說拜師的事情, 但是卻磨磨蹭蹭一直沒打算往玉竹峰的方向走。

無他，只因她和姜蒿昨日在眾生道接下來的修煉方法上有些爭執。

白霜是個從不會大聲說話的人，更別提跟人吵架。但是她一旦固執起來, 也是九頭牛都拉不回, 連帶著今天也有些不想去見姜蒿了。

於是在照例完成了每日的修煉進度後，白霜索性直接前往山海獄, 今日輪值的修士是來自青雲閣的一位長老，正一絲不茍地盤腿坐在入口處, 膝上放著自己的劍，雙目炯炯盯著前方。

白霜掐指隱匿蹤跡，閃身來到了進入了山海獄外石殿的大門。

摩羅察覺到她的到來，擡頭朝這個方向看了過來。

正在纏著摩羅打葉子戲的小鐵有些不滿：“娘，專心一點好不好, 你這出的是什麽爛牌啊！”

摩羅懶洋洋把滿手紙牌丟掉：“……你娘的戀慕者來了呢。你作業寫完了嗎？還是沒寫完的話，要當心被可怕的戀慕者也塞進山海獄裏來哦。”

小鐵早已見慣了他這副不著調的德行, 周圍看了看：“姐姐來了, 哪裏呢？”

白霜輕輕應了一聲, 撤掉了身上的偽裝，她眉心微蹙，不解問小鐵：“什麽戀慕者，他在說什麽混話？”

“嗨，我娘不是又有個靈臺嗎？聽說是我出生之前在長寧宗當臥底的時候順來的。他自從被關起來, 那玩意就成了他唯一的消遣, 聽說最近靈臺上瘋傳你對他餘情未了什麽的……”

白霜這才意識到白天長寧宗主吞吞吐吐那個表情是怎麽回事：“他們瘋了嗎？！”

“他們沒瘋，但是有人肯定瘋了。”摩羅撐著下巴，涼涼說道，“你這個修為水準, 誰敢在你背後說你壞話，肯定是嫌命長，但是靈臺上謠言來的那麽轟轟烈烈，自然是他們不怕你，因為他們另有別的盤算。”

白霜醒悟過來，腦仁有些疼：“我當初就不該開放靈臺銷售……”

摩羅換了個姿勢，繼續說道：“你就不好奇究竟是誰瘋了？”

白霜看他一眼，摩羅表情有些雀躍，像是在準備看好戲，她立刻意識到這謠言的背後推手怕是她身邊之人，直接移開了眼神不與他接觸。

小鐵看不慣地兇了他一句：“娘你要說就說，不說就閉嘴，姐姐該教我學習了！”

摩羅身上的蠱惑人心的氣場頓時散盡，他狠狠瞪了小鐵一眼，不甘心地繼續說道：“這個人在逼你盡快選擇道侶證明自己呢！你是不是應該好好琢磨下自己的魚塘，看一看是不是有條魚變黑了呢~”

摩羅聲音蕩漾，似是非常樂意看見白霜惹出麻煩。

白霜平靜看他一眼：“你不也是我的魚嗎？事情難道是你做的？”

摩羅啞口無言地指了指自己：“哈，我？我是你的魚？死瞎子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吧，我？！你的魚？！”

他接著說道：“你把我關起來了我還要成你的魚，我是受虐狂嗎？”

他憤憤不平：“是，你實力確實是不錯，但我摩羅是那種慕強的人……啊不，鬼嗎？”

他冷笑：“要是我真的是你的魚，那我也是大鯊魚，你還想有魚塘，你連魚苗都別想活！”

小鐵尷尬地捂住臉，有些丟人，她娘真的是一撩就炸毛，他就不能擡眼看看，姐姐根本就沒在聽他說話嗎？！

白霜果不其然任憑他在一旁絮叨，繼續檢查著小鐵的作業，她隨口交代小鐵：“閑暇時刻倒是可以娛樂，但是葉子戲委實沒什麽意思。”

小鐵嘟著嘴：“我知道，我也早玩膩了，可沒別的東西玩呀。”

白霜指了指摩羅手邊的靈臺：“那上邊的游戲板塊上，有一個游戲叫做英雄榮耀，是5v5的推塔游戲，你回頭讓你娘把靈臺扔出來給你試試，難道你不想和別的同齡人或者小妖崽一起玩嗎？”

游戲是白霜從曾經待了二十年的那個光怪陸離的世界照搬來的，對年輕人的吸引程度極高，一開始上線靈臺的時候，長寧宗主沒少向白霜抱怨年輕修士們玩物喪志，直到後來他發現，把游戲作為他們發洩旺盛精力的手段也挺好，宗內打架鬥毆的事情自此之後都少了不少，這才緩慢接受了這個游戲，連他自己，也開始沈迷消消樂無法自拔。

於是白霜趁機上線了精力系統，對於各類游戲進行防沈迷，弟子們需要平日裏上課、學習、修煉積攢精力，才能向靈臺兌換玩一局游戲的機會。

整個長寧宗都哀怨了起來，然後就開始掀起了熱烈修煉、認真學習的狂潮。包括那些峰主洞主們，連長寧宗主都開始為了消消樂默默刷學分。

所以無論在哪個世界，游戲的吸引力都是巨大的。

果不其然，小鐵聽聞能和同齡人一起玩游戲，眼睛當即一亮，目光熱烈地看向摩羅。

摩羅頓時心生不安：“那個死瞎子無論跟你說什麽，你都要琢磨琢磨再往耳朵裏聽啊！她一根心腸九十八個彎，你鬥不過她的！”

“沒那麽可怕啦，娘親靈臺讓我用用唄。”

“休想！”

“就一下下啦。”

“做夢。”

小鐵再接再厲繼續撒嬌，摩羅的態度已經開始肉眼可見的軟化下來。

白霜完全確定，在不久的將來，摩羅估計連摸到靈臺的機會都沒有了。

摩羅對人心掌控過於精妙，他甚至只用靈臺上眾人回帖的三言兩語就能推測出白霜和他的謠言有幕後推手，甚至意識到這人很可能是白霜相熟之人，此等能力，確實是讓人心生忌憚。

白霜照例又教了小鐵一會兒，給她布置了一堆作業，這才離開。

她這次非常註意隱匿行蹤，總算沒被輪值修士再次逮個正著。

她返回踏雪殿，掏出自己的靈臺，摩羅的話還她耳朵邊殘存餘音。

她嘆了口氣，點開靈臺之上一個人的名字，斟酌再三，寫了一行字卻又重新刪除，她擡起手輕輕揉了揉眉心，有些遲疑。

正在這時候，蘇履青傳音過來：“老祖宗，那個討人嫌的又來了！”

“誰？”

“還能有誰？”蘇履青鼻息都帶著厭惡。

白霜耐心問道：“是你嘴裏‘千人嫌’那個，還是‘萬人嫌’那個，還是‘聽見他名字都吃不下飯’那個？”

蘇履青煩躁道： “是衛無垢！”

白霜那邊沈默了片刻，道：“請他來踏雪殿吧。”

蘇履青一點都不想去，奈何長寧宗主一直在操持老祖宗定親的事情，宗內需要對外的事務都落在了她這個修為最高的掌門弟子身上。

據說這次的定親對象是老祖宗親自選擇的道侶，似乎是專門為了防著蘇履青，長寧宗主連這位人選的名字都不肯給她透露。

呵，若是能被她一刀宰了的人，能配得上老祖宗嗎？倒不如先過她這一關！

最近聽說一切都快忙活完了，長寧宗主才突然想起來忘記和衛無垢說解除婚約的事情了，匆匆同衛無垢商議，結果卻被斷然拒絕。

蘇履青頓時樂得在一旁嗑瓜子看熱鬧。

她似笑非笑地將衛無垢領到了踏雪殿，白霜正坐在後殿的玉階之上，手邊是一壺剛泡好的靈茶，她看著衛無垢，指了指身邊的茶水：“師兄請。”

“謝過師妹。”

兩人肩並肩坐在一起，面向蒼茫雲海，沈默無言。

衛無垢看來是從某處試煉匆匆趕來的，素衣落拓，烏發高豎，若非眼神過於深沈，乍一看仿似鄰家少年郎。

白霜記得當年在九天宗的時候，他也經常這個打扮地站在隊伍前方，只要他一出現，師弟師妹們都會有充足的安全感，也包括當年的她。

月輪躍出雲海之上，銀光乍瀉，天地素白。

衛無垢終於忍不住開口道：“長寧宗主今日午時來了消息，說要解除你我婚約，這可是你的意思？”

“並非。”白霜道。

衛無垢剛要松一口氣，她卻接著說道：“我確實是想解除我二人婚約，但卻不知如何提及，若他替我提及此事，應是猜測到我心中所想。”

衛無垢眉目如覆蓋寒霜：“……為什麽？”

他知道這是個蠢問題，但是無法抑制將這句話問出口的沖動，他實在是想要一個答案。

也許一開始和她訂下婚約是補償、是沖動、是想給壽元將盡的老母親一個交代，但是後來……他甚至不知道什麽時候這個念頭就開始轉變了。

衛無垢補充了一句：“你明明知道，我才是最適合你的人。”

白霜將杯中靈茶一口飲盡：“是的，若非當年之事，你確實是挑選道侶最合適的人選，你我年少相識，知根知底，脾氣秉性都一清二楚，甚至不用相互磨合，我也嘗試過，但是師兄，我真的沒有辦法。”

她一提當年舊事，衛無垢便立刻明了。

他臉色蒼白，手中玉杯轟然碎成粉末：“茫蕩魔嶺……”

白霜側頭默認。

“你這是遷怒於我，白霜，這對我不公平。”他握劍的手罕見的有些顫抖。

白霜依舊平靜，這平靜在衛無垢看來，有些寡淡冷情的味道：“是遷怒，我很抱歉，我的道侶可能是任何人，但是唯獨不可能是你。我始終無法接受我們都活下來了，但是她卻沒有。”

衛無垢需緊咬著牙才能阻止自己識海震顫，瞬間明白：不公平又如何，感情這回事哪裏會有公平可言呢？

白霜再次將目光轉向了雲海，月輪已經轉至中天，天光亮如白晝，樹影婆娑隨風而動，軌跡不可捉摸。

衛無垢沈默良久，他沒有給出任何回應，只是安靜起身準備告辭。

“無垢師兄。”白霜突然叫住了他。

衛無垢眼中瞬間有光亮起。

“以後請不要再做讓我困擾之事。”白霜語氣依舊柔和，說出的字眼卻讓他渾身格外冰冷。

衛無垢自然明白她已經知道了靈臺之上的暗中逼迫，心中無比苦澀。

費盡心機又如何，不過是為他人做嫁衣裳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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